宋澤脫下乳膠手套, 正準備離開實驗室, 就見到老師開門進來。

宋澤問了聲好, 寒暄幾句並沒有打算停留, 陳卓年卻將宋澤叫住。

陳卓年看著這個年輕有為的學生，雖然宋澤還是本科生，可是陳卓年已經把宋澤看做自己的弟子, 想要盡可能地培養他。

這樣有靈性，又有科研熱情的孩子，太少見了。

能夠遇見這樣的學生, 適時提拔，日後絕對會成為學術界的一樁美談。

陳卓年將手中拿著的申請表遞給讓他得意的學生, “最近我和史密斯博士通了電話, 他對你前段時間發表的論文很感興趣。A大和M大之間有本科生交流項目, 大三可以去M大交流一年，增長見聞, 還有獎學金。如果你去申請，我敢保證，你可以進入史密斯博士的實驗室。”

見宋澤臉上現出猶豫之色, 陳卓年勸道：“宋澤, 你在我這邊已經一年多了, 我能感覺得到, 這裏的研究方向, 並不是你最感興趣的。可是史密斯博士那邊不同, 他是M大癌癥研究中心的負責人, 那裏正在進行的研究，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方向，你應該去看看。以你的能力，兼顧課業和實驗，並不困難。”

宋澤收起申請表，語氣誠懇：“老師，我想再考慮一下。”

陳卓年點點頭，明白宋澤是個慎重的孩子，這是科研工作者應該具備的性格。

陳卓年只說：“距離提交申請，還有三個星期，你好好地考慮一下，這樣的機會可不多。史密斯博士在T細胞領域很有權威，你很應該去看看，如果能合得來，日後申請他的博士也簡單許多。你的資質很好，或許會比在國內走正常學制，更早獲得博士學位。”

見他神色之中尚有猶豫，陳卓年又說道：“史密斯博士說起來也是我的同門，我們在一起學習過，他的人品值得信賴。師門傳統，史密斯博士也是一個樂於提拔培養年輕人的學者。”

宋澤目露感激，“謝謝您能把這些告訴我。”

陳卓年擺擺手，“回去好好考慮一下。如果你實在不肯去，就只能留在這裏陪著我這個老頭子，做你並不十分感興趣的研究了。我自然是樂意的，只是……”

其實陳卓年剛剛四十歲出頭，正是出成果的時候，只是他慣愛這樣自我調侃，他手下的學生也習慣了，此時宋澤也按照慣例回道：“老師還年輕著呢。”

陳卓年眼角的細紋皺在一起，嘆道：“感興趣和不感興趣，能夠激發的潛能是完全不一樣的。宋澤，說實話，你這樣聰明的學生，我還是第一回 見，我很好奇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。”

宋澤垂眸，捏緊了手中的申請表。

……

宋澤走出實驗室，一路上低頭思考著老師剛才的話。

“阿澤！”

他愛戀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宋澤還未擡起頭，手臂已經被她挽住。

宋澤握住她的手，捏了下她的鼻子，“怎麽過來了？不是說在食堂門口見嗎？”

林曦捂住自己的鼻子，“今天老師提早十分鐘下課，我就先過來這裏等你。結果你比平時都晚。”

宋澤從後面抱住了她：“對不起，臨時和老師說了幾句話。”

林曦擡頭看著他不自覺蹙著的眉，關心地問：“有什麽事嗎？心事重重的。”

宋澤搖了搖頭，又點點頭：“有些事，還沒有想好。”

林曦嘆了口氣，鼓著臉看他，“總覺得最近你不是很開心。”

宋澤沒想到她如此敏銳，面露驚訝，“沒想到你看出來了。”

林曦哼了一聲：“你遮掩得雖然好，一般人可能就被你騙過了，可是我是誰啊。”

宋澤睨了她一眼：“你是誰？”

林曦仍舊在自己的思路中，沒有察覺前方的陷阱已經挖好了，完美跳坑地回答：“我是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啊！這點不同我還是看得出來的。”

十指交纏的手，忽然被阿澤用力攥緊，兩只素環相互碰撞，壓在手指之間，有點硌，向林曦宣告著它們的存在。

宋澤將他們戴著素環的手拉到兩人面前，在她耳邊再次詢問：“你是誰？”

他壓得極低的聲音，讓林曦一哆嗦，立刻十分正經地回答：“我是林曦，X省Z市人，是林振海和李曉茵的女兒，A大經管學院大學二年級學生……”

瞥見阿澤越來越沈的臉，林曦才看著他，咬著唇，緩緩說道：“宋澤的未婚妻。”

聽到了想要的答案，宋澤的眉目間立刻有了笑意。

林曦：“……”

阿澤為了讓她記住這個，總是三五不時地提醒她。

她明白到時候要領證啦，也沒有任何要逃婚的想法，林曦不懂，為什麽阿澤要那麽耳提面命的。

宋澤牽著她的手向前走去，走到轉角處時，卻並沒有轉向通往食堂的路，而是一直向前走著。

收到小曦詫異的目光，宋澤笑了笑：“今天晚上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
“可……”林曦口中的話還沒說完，就被阿澤近乎撒嬌的話堵在口中，只聽阿澤說：“今晚就是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
林曦：“……”她還有作業要交，明天早上還有課啊！

可是看著他們緊緊交握的手，又看了看阿澤藏在眼底的糾結，林曦嘆了口氣，沒有阻止。

也不知阿澤最近在心煩什麽，問他，他也只會把話題岔開。

反正連阿澤都解決不了的事情，她能解決的可能性極低，所以林曦也就不去操心了，只表達了精神上的支持後，便放了過去。

他們兩個人打車去了小區附近的菜場，阿澤一直問她想吃什麽，林曦想著現在已經六點出頭，便隨意說了兩個簡單的炒菜。

如果她說了那些費時的菜肴，等到做好的時候，豈不是要將近九點了？

即使林曦說得簡單，可是阿澤卻沒有當真隨意將晚餐打發了。

林曦坐在廚房外，透過玻璃窗看著正在清洗仔排的阿澤，想著今天應該有糖醋排骨吃啦。

林曦原本想在廚房裏陪著阿澤的，卻被他塞了一條抹布、一個拖把，被阿澤從廚房裏攆了出來。

林曦輕嘆一聲，拖著腳步上了三層樓，按照阿澤的要求，在書房慢慢擦書架。

其實這裏沒什麽灰，保潔應該前幾天才來打掃過。

林曦隱約覺得，阿澤就是不想她在廚房裏多待而已。

從前段時間開始，她在廚房裏看他做菜的時候，阿澤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，將她支開。

既然打掃書房只是阿澤將她支開的借口，林曦也理所當然地出工不出力。

打開書房裏，唯一的一個櫃門不透明的書櫃。

林曦將放在裏面的箱子，從最底層拉了出來。

她發現這個小箱子有一段時間了，前兩天才終於在書房的抽屜裏，找到了疑似能打開小箱子的鑰匙，今天自然要一探究竟。

這個黑色的箱子不大，比最小號的拉桿箱還要小一號，卻因為材質的關系，十分壓手。

林曦將鑰匙插入小箱子的鎖扣，只聽“哢噠”一聲，鎖解開了。

林曦嘿嘿笑了兩聲，露出果然如此地微笑，她十分好奇這裏面藏了什麽寶貝。阿澤既然把鑰匙放在了她能找到的地方，就說明這裏面的東西，對她而言不是秘密。

解開黑箱子的皮扣，林曦將箱子打開，卻險些傻眼。

裏面裝著的東西，有的她有印象，有些卻已經模糊不清。

她先拿起一個被塑封了的標本，是一朵還能隱約辨認出原來顏色的淡粉色的花。

那朵花被壓得整齊，葉片上的紋路還清晰可見。

林曦再看塑封上的泛黃標簽，上面寫著：格桑花，三歲生日時，小曦的禮物。她說：阿澤比花還漂亮。

林曦：“……”

沒想到，小時候的自己，比現在的她更會說話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

只是看著泛黃的標簽上，那略顯稚嫩的筆觸，林曦猜測，阿澤寫這段話的年紀，絕對不超過六歲。

他怎麽記得住那麽久之前的事？果然腦袋的構造與普通人不一樣。

標簽上的話，該不會是阿澤捏造的吧？！

又從箱子裏拿出一個小盒子，林曦打開一看，裏面裝著的，是一塊不算難看的石頭，帶著些透明感的白色石塊上，有一圈火紅的紋路。

這石頭林曦還隱約有點印象，是不知道多少年前，她從河邊撿的。

把小盒子一翻，盒子底部貼著的標簽上果然有解說：五歲夏天，我們和張磊一起去河邊玩耍時，小曦撿的。張磊想要這塊石頭，我便也想要了，最後小曦給了我，她說給我的原因，是因為昨天我請她吃了冰棒。我很開心。

林曦看著盒底的解說，對五歲的自己著實無語。

不過如果她那東西給了張磊，那混小子新鮮勁一過，絕對轉頭就扔了。

當林曦拿起第三個盒子的時候，一雙手從後面，將她抱住，濕熱的吻吸吮著她的唇瓣，探進她的

口中，與她交纏。

直至她呼吸急促了起來，阿澤才把她放開，摟著她說：“我的寶藏被你發現了。”

林曦輕笑，“這些？”

宋澤語氣認真，“這些，我們的記憶。”

宋澤拿起一個盒子，將它打開，裏面躺著兩個已經完全風幹的，用橡皮泥捏出來的小人，一個粉色，一個藍色，手拉著手。

捏橡皮泥的手法十分稚嫩，小人也很難看，完美地展現了三四歲小朋友自由發揮的水準。

阿澤卻很寶貝地將盒子拿在手中，對她說：“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份生日禮物，你四歲時送的。那時你說，最喜歡和我牽著手回家，要和我永遠在一起。”

林曦捂臉，四歲絕對是她說情話的巔峰。

宋澤將盒子收好，放回箱子裏，親了親懷裏的她，“說出口的話如潑出去的水，你要為自己的話負責，知道嗎？”

林曦伸出左手，那只素環正套在她的手中。

只能無奈地搖頭，有這樣一個記憶力絕佳，還將她的童言稚語全都當了真的發小，也真是……

那天晚上，林曦靠在阿澤懷裏，他們前面擺著那個黑色的皮箱子，聽阿澤細細數著他的珍藏。

那些她忘記的，她沒忘記的，人證物證俱在，一一展現在她的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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